南宋末年，有一个秀才名叫孙瑾，今年正是大举之年，他决定最后一次参加考试，再考不中就放弃这条路，回家做个教书先生度过残生。

其实孙瑾今年才三十多岁，对比很多考了一辈子的人来说，他的经历实在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他的心理对科举考试有一些阴影而已。

二十多年前，孙瑾的父亲孙瑟同样是一名屡败屡战的落魄秀才，在参加了最后一次科举考试后至今杳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孙瑾的家乡是个小县，本来读书人就不多，与孙瑟同一批考试的一共五人，那一年除了孙瑟之外另外四人全部考中。孙家不仅丢了一口人，还成为全县的笑柄，一直到现在都有些抬不起头。

孙瑾并不是特别热衷科举，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吧，他并不想走仕途，也没想过光宗耀祖，其实他的书读得不错，可能还在坚持只是为了证明什么给谁看？证明什么呢？给谁看呢？

孙瑾想起这些，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在塔林里已经转了一大圈，他准备回到禅房再读一会儿书，就休息了。

今年孙瑾启程得很早，现在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多月，除了不想似往年那样忙乱之外，他想用这个时间好好考虑一下未来。因此，今年特意改变了进京的路线，绕了点路，只为看到更好的风景，却在深山中发现了这一座古刹。

这个小庙占地不大，但真的是清净禅林，不像京城周边的其他寺庙香火那么旺盛，这里十分幽静。孙瑾心中一动，干嘛非要住客栈呢？便走了进来跟和尚说了想法，和尚很欢迎，孙瑾捐了一些香火钱，算作一点心意。

昨天晚上安顿好，今天孙瑾才将小庙转了一遍，塔林最有感触，无数高僧大德长眠之地，孙瑾一进去就有种心疼的感觉，有点奇怪。在禅房读着书，不知不觉到了半夜，突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孙瑾很奇怪，这么晚了谁还会来呢？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读书人的衣服。孙瑾道：你找谁？那人打量了一下孙瑾，道：你我是同乡，不认识我了？那人很热情似的，笑又道：你可真是健忘，我问你几个人，看你还认识不？便说了几个人，又讲了几件事，孙瑾倒是都知道，但还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又不好意思再问，两个人就这么聊着，这人又问了不少人和事，孙瑾都一一解答了。

临走时，那人说：三天后的子时到塔林来，我有东西给你看。孙瑾稀里糊涂地应允了，那人走后孙瑾就有些后悔，他连那人姓什么都没问，怎么就答应了他的邀约呢？尤其还是半夜的邀请，处处透着古怪。

第二天清晨，孙瑾的心里还在惦记后天的邀约，不禁有一些烦闷，突然听外面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你们把东西放下就走吧。孙瑾从窗户望出去，一个公子模样的人将几个下人打发走了，回身自己扛着行李向禅房走过来。听着开门的声音，这人住进了隔壁。看来和尚所言非虚，庙虽不大却也常有读书人借住，只是不知道隔壁这位仁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会是个纨绔子弟吧？

孙瑾的担心是多余的，不一会儿这人就来打了招呼，听说同样是赶考的举子便非常亲近，两人聊了起来，这人竟然饱读诗书，诗词歌赋的造诣深厚，更厉害的是这人还会武艺。两人互相通报姓名，这人也姓孙，名叫孙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兄弟俩。

这孙仲的父亲是当朝的官员，正在外地任上，但他并没有世家子弟的顽劣性格，而是非常耿直豪爽，口中常对程婴、公孙杵臼舍生取义的壮举赞不绝口。聊得累了，孙仲也会教孙瑾比比划划地练几下，总之二人非常投缘，互相已视对方为知己。

这天晚上，孙瑾有些心不在焉，孙仲问起，孙瑾便把前几日那莫名其妙的邀约说了一遍，孙仲笑道：既然答应了就要守信，我陪你走这一趟。孙瑾被孙仲感染，也就不那么介怀了。

当天晚上子时，二人来到塔林，孙仲躲在一旁，分开时拍了拍孙瑾的肩膀，又提了一下肋下的宝剑，孙瑾感激的笑了一下。

这时天空竟然起了薄雾，一缕一缕的飘来飘去。差不多一顿饭的时间，子时已过，塔林突然来了五个人，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聚在一处，其中一人像是首领，对大家说道：一会儿那人来了之后，直接将其杀掉，然后将他就地掩埋。有一个人提出了一些异议，这人说道：放心，该打点的我已经打点好了，我承诺的事情也一定做到。有威胁似的说道：明天自然有好消息，你们别以为万事大吉了，我能提溜起你们，照样能把你们踩在脚下，再说今晚的事你们谁也脱不了干系，明日作保时你们别忘了帮我证明我是谁。那几人互相看了几眼，点了点头，各自散开了。

整个过程，孙瑾就在场地中央看着，心里有点异样，但这五个人好像都没有看到孙瑾，更别提躲在一边的孙仲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塔林走来一人，看神行步态，竟然是前几天拜访孙瑾之人。这人走到中间站定，四处看了看，像在等什么人，却还是看不见孙瑾，好像他不存在一样，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那人正等得有些焦急，突然身后跑来一人，抡起木棍砸在这人头上，这人应声而倒，鲜血瞬间流了满地。

这时五个人慢慢聚拢而来，有一人说道：孙瑟，你别怪我们，谁不想出人头地呢？只怪你的学问好，被屠老爷相中了……后面说的什么，孙瑾已经听不到了，两耳中只是轰轰作响，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因为地下这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他拼命地扑上前去，试图推开那几个人，但推了个空。

孙仲远远听见了对话，遂拔剑在手跃了出来，挡在孙瑾身前。

两个人眼看着五个人将孙瑟拖到角落里，那四个人开始挖坑。孙瑟这时勉力开口道：屠……屠……，你这禽兽不如……那姓屠的狞笑打断他，道：你骂我也没有用，我就倒霉在是商人之子，没有科考的资格，幸运的也是我是商人之子，有的是金银，选中了你是你的幸运，放心去吧，从今往后我便是孙瑟了，由我替你为孙家光宗耀祖。孙瑟道：畜生……。姓屠的男子哼了一声，抡起手边的棍子砸了一下孙瑟，孙瑟再无声息。

孙瑾已经泣不成声，而这时孙仲回过头来，双眼血红，声音颤抖地说道：这人……难道是我的父亲吗？孙瑾一愣，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孙仲眼睛瞬间瞪大了，哈哈大笑道：原来我是姓屠的！笑了半晌，对孙瑾道：我最讲忠义，仰慕侠义之士，我父欠你一条性命，由我来还吧。说罢，横剑自刎，鲜血溅了孙瑾一头一脸，孙瑾只是瞪大双眼，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第二天，官府带走了孙瑾，经过调查证明孙仲确系自杀身死。

那假冒孙瑟回京处理唯一儿子的后事，见了孙瑾，问起儿子的死因。孙瑾如实相告，假冒孙瑟瞬间中风，几天后咽了气。

同时，孙瑾打听到另外那四人近几年也已因意外相继去世。

孙瑾终于放弃了科考，带着父亲的骨骸回到家乡。按说杀父之仇已报，但孙瑾却高兴不起来，时常对着墙上的宝剑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