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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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何向阳。
一个人写诗,写了四十年,从缠绵忧伤,到开阔、静思。然而,如初。
她吟咏美的事物。美的事物,的确长久,却又总在丢失。然而,如初。
是的/你们各自有事/远行/或者独居/只余我日夜看着/逝水/和镜中的自己。如初。
白发暗生/红茶在手/且待我慢慢饮尽/你给我一生的温柔。如初。
一个我骑在马上/与纸上的我/再度重逢。如初。
何向阳,生于1966年,河南人,自小在文学之家中长大,书香浸淫,她的父亲何南丁也是作家,曾任河南省文联主席,设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南丁文学奖”。何向阳从少女时代起,就一脚踏入了文学的花园,从大学时代的校园的女诗人,成长为诗人、作家、评论家,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多年来出版诗歌集、随笔和评论作品无数。
《如初》则是她四十年岁月沉淀之作,创作时间横跨1980至2020年代,按时间顺序编排,分为似你所见、犹在镜中、提灯而行、是身如焰四辑,囊括诗人历年创作的诗歌精品,以及近年诗歌探索的新作。
四十年的诗,漫长的人生吟哦。在四十年的诗里,诗人何向阳,也一次次和不同时期,不同人生阶段中的自己,重逢。
《如初》,是一次诗人的总结。
上个周末,西湖星月之夜,应钱报读书会的邀请,何向阳来到杭州。在纯真年代书吧,十位杭州的朗读爱好者朗读了何向阳的诗。何向阳坐在台下,桌上一杯散着幽香的桂花茶,窗外是西湖夜色,她静静地听着。每一位朗读者,他们以自己对《如初》中一首首诗的理解,用声音和情感来诠释了何向阳的诗句。一次朗读,即是一次从诗歌延伸的再创作。
何向阳回忆她诗人生涯的初始——她曾经的少女时代,有两个本子,一个是蓝皮本,一个是绿皮本。蓝皮本上写的是她自己的诗作,绿皮本上抄的是她喜欢的别的诗人的诗。她曾这样以诗感叹岁月:
是的/这一切都易/实现/一切终将/如愿/只是/镜中/那个/青葱的你/转瞬即逝/再难/遇见。
《如初》,也是一个人,从少年时出发,中年时感喟岁月。所谓一个人的成熟又是什么呢?是“越来越喜欢微小的事物”、“越来越接近幽暗的事物”、“越来越爱软弱”,并沉湎于正在消逝的一切。
写诗,不如说是在镜中自照,犹在镜中。又像是一个人用40年的时光,守望自己。
但何向阳的诗又非那么微小,局限于个体的抒发。在《如初》中,你能读到诗人年少时浓烈的情感,中年后的沉淀与深沉,她时而是精微的,时而又是浩荡的。
她写了很多关于爱的诗,也在诗中畅想理想生活,她关注时间与万物,她在仙境,也在尘土之中,她在世界,也在伍尔芙所说的“自己的房间”之中。
或许,《如初》是诗人对自己理解的世界的一种阐释,读者对诗人所写的诗又有一种自己的阐释,他们想透过诗歌,去探究那些诗行背后的那个人,那颗敏感的灵魂,和一个人的心灵史,以及他吟哦的那个世界。
“只要你是全部的诚恳,你是全部的真挚,那么你会获得最多的共鸣。在这一点,个人是与众人共通的。”何向阳说。
诗,是与不存在的爱人的对话。何向阳如是说。
这,正是诗歌的动人魅力。
以下是潮新闻-钱江晚报记者在钱报读书会后与诗人何向阳的独家对话——
钱报读书会现场。
【只是40年么】
钱报读书会:《如初》是您的四十年诗选,您是1966年出生的,这几乎就是半生写的诗,从最早的80年代到2022年,对一个人来说,40年也是漫长的时光,我在想,把这些诗整理到这本集子里,也是诗人关于自己人生的一场重要的回顾,很奇怪为什么不像大多数作者那样,写一个“后记”,向读者交待一些文字?
何向阳:40年的确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其实还不止40年。40年,占据了一个人一生的将近一半。如果能活到120岁的话40年也是三分之一的人生了。一般来说,到了这个时候,回头看一看自己最看重的体裁的写作,会想到有一个回望式的总结。后记什么的,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不这么看,我的第一本诗集,1993年编成,一直没有出版,直到2015年,那部诗集取名《青衿》,其中有1993年自序原文,我一字未动。那部诗集有一个后记,非常简短。几百字的样子,不超过一页纸。因为2015年出版,其间时隔22年,还是有些话要对读者说的。记得2015年秋冬,在《青衿》研讨会上,有位诗人讲到,为什么我会突然出一本诗集,他认为并不突然,似乎是我在对过往有一个总结,他预言我应该是又开始写诗了,而且,他确定地说应该在不久以后,他们会看到我的新的诗集的出版。他说得对。的确如此,那个“后记”就是一个“预言”,虽然没有预言新诗集出版这么具体——2017年,我的诗集《锦瑟》出版。但《青衿》后记中有一句,大意是说,八十年代被认为是文学的黄金时代,但“我的黄金时代还未到来”,或“正在到来”。后来,2021年又出版诗集《刹那》。而去年又出版了《如初》。《刹那》很有意思,有意味之处,它有一个“后记”,而且,“后记”的字数比起全文的诗句加起来,应该都要长,因为要解释得很多,为什么要有一部这样的书,出现在生命里,它不是刻意为之,在《刹那》的北京首发会上,树才、欧阳江河都发表了他们的看法,大意是可以看成一首首短诗,我在那部诗集中的诗,最长的一首不过7行;后来徐妍的长篇评论也讲到这个意思,可以把它放在了泰戈尔、纪伯伦以及冰心、卞之琳的短诗序列里。但王干认为大可将这部诗集看作是一首长诗,因为从第一首到第一百零八首,从意境上环环相扣,是相互递进,不断生长的。所以,那个“后记”不可少,需要有文字去讲述这部诗集的来龙去脉,当然不是从诗歌史的角度,而只是一份个人经验小史。那一个“刹那”,值得一部诗集去铭记。
至于《如初》。它看似是一个40年的总结与标记,时间的长度是够的。足够有一篇“后记”来兜底。但我不这么想,还不是总结的时候,只是40年么。40年的路够长,但对我来说,更长的路还在前头。我还刚刚起步。这个“如初”的书名是有意味的,它有一种回到,但又是一种似乎回到原初。在似乎回到原初的地方,我站在这个时间点上,此时此刻,我想面对的还不是过去,而是像当年的《青衿》一样。《如初》也还是一部“预言”。或者引子。而关于下一部新的诗集,大约不久我们会读到。
钱报读书会:四十年的诗汇在一起,从文学来说,让我想起几十万字的那种时间跨度大的长篇小说,一共有170多首诗吧,这是否汇成了您个人的一部生命“自传”?但诗人跟读者谈心的方式不一样,“她”躲在一行行诗背后,对读者来说,因而诗人比小说家显得更神秘?
何向阳:是的。170首。40年的跨度在小说里也是够长的。但诗歌和小说还不一样。我有一篇文章,大约是发在《作家》上的创作谈,谈到诗歌与小说的不同。小说家是建筑师,他要一个成型的结果,规划在他那里是重要的,这里一个花园,那里一个房子,那里一个水塘,一群人如何生活,如何度过,一些日子。所以,他更像一个导演,掌管着一个团队,一个剧组,一群演员。而诗人,就是“那一个”,或者说“这一个”。他是个体的,他的写作是个体,他写作而成像的人也往往是个体,他与小说家不同,小说家是塑造人物,并通过人物——大家对他的纸上的一个个虚构出的人物感兴趣,进而对他——小说家感兴趣。诗人不同,他就是他个人的人物。或者说,他终身塑造的人物,就是他自己。所以对于小说家来说,厚度是重要的;而诗人就不一定,长度更重要一些,但比长度更重要的,还是在此之上的诗质。所以若说神秘,小说家更神秘一些,他是他的所有人物的总和。诗人只是他自己。但为什么人们会觉得诗人更神秘呢?因为这个自己,虽然不涉及众多人物,但是是他的各个阶段的自己。是一个不断在“变”的或说是成长的自己。
钱报读书会:您最早是怎么开始写诗的?《似你所见》写的是十年青春记忆吗?跨度为1980年-1989年,但我们看到的最早的一首诗是1985年写的,1980年您还是一名中学生是吗,或许是从那时代在某个漂亮的笔记本上,开始写下几行诗了?
何向阳:最早写诗应是1980年,而不是1980年代。你懂我意思。《如初》选取了从1985年作为起始年,其实在1985年以前,我已写了至少5年的诗。的确,那时是一个初中学生。我有一个蓝皮本,一个绿皮本,绿皮本是抄录诗的,蓝皮本写自己的诗的。一本两本几本,但因多次搬家,临出诗集时,我找了几次,面对一大片封好胶带的纸箱子,我实在没有精力一个个去拆开了。这样,“如初”的另一个含义,也是指,它不是“最初”,而是“如初”,在“如初”的前面,还有一个“初”在。或者有一天,它被“发掘”出来,或许还可以成就一部“原点”式的诗集。那部“未来”诗集中,存着一个少年的我。
钱报读书会:《如初》是按时间来排列组合的,回首四个“十年“的诗歌,您现在如何评价四个时期,您诗歌的不同风格?您认为哪个时期是您作为诗人的高峰?
何向阳:《如初》的40年是以10年一个分辑的形式出现的。40年恰好是4辑。所以没有“后记”,而实际上对这40年个人诗歌的总结也可透过这4个10年为时段的所辑之诗看出来。刚一虎始并不是刻意为之,但辑成之后,它的确将一个交响乐的建构,4辑就如四个乐章。
第一乐章“似你所见”,是一种对于物像的观照或者描摩。也就是青春年少时节里一个诗人所看到的。这里有一个刚刚进入艺术或者人生场域时的“陌生”与“青涩”。而这一部分诗也写作于20世纪80年代。时间上叠和与刚刚改革开放时的那种对世界的认知。
第二乐章“犹在镜中”,这是一个诗人在进一步成长之后,对于自我的一种困顿的追问与确认的渴求。可以想象一个诗人揽镜自照,她在获得第一乐章阶段的对于外界世界的观察与习得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想望同时将目光转向自身,从内部找到远方的路径。
第三乐章“提灯而行”,这个阶段的诗人自我已经获得了某种力量,或者自身有了一定的能量,她不是单纯地逐光而行,而是变身为一个“提灯者”,一个给予他人光亮的人,一个诗人的自觉真正从诗人的诗歌内部诞生了,这个阶段的之于诗人非常重要,虽然诗歌不多,但它们获得了一种深在的表现力,这种表现力使诗歌不再只停留于对于外在世界的观察和对于内我世界的省思,而在此两者之上成就为一种将内在的能量无私地给予这个世界的诗人形象。我希望读者能够体会到这个转折。
第四乐章”是身如焰”,是对第三乐章的一个过渡,或者升华。这个阶段的诗人已经再度超越了自己,她不再是一个“提灯者”,她的光亮已不止于或不局限于一小片的光亮,而是她化身为火,燃烧自己而成为火,这种生命的能量的爆发和喷薄,可能是诗人自己都未能提前料想到的,然而诗歌就这么到来了。她们汹涌澎湃,成为“她”的诸多化身。这一乐章才是高潮的到来。这是深情与沉思之后再经由小心而果决的行进,诗人步入的一个新的境地。这个境地中的“燃烧”带来的火光是璀璨的。这一乐章的诗歌占了全书的一半。也就是170首诗中,这一乐章的85首或许从长度与比重上都说明了些什么。诗人在火中获得了一种“涅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第四乐章到来的时刻,诗人也才有勇气称自己为“诗人”。
钱报读书会:您的诗歌主要受哪些诗人的影响?您出生于60年代,正好赶上了80年代的西方文化进入中国的热潮,我感觉似乎西方现代诗的影响挺多的?我在《(蓝色变奏)二》等一些诗中,也读到了中国古典诗歌中的一些意境,那么四十年诗歌创作,您风格的变化是否也受不同诗歌流派的影响?
何向阳:20世纪80年代的确是“风起云涌”的时代,改革开放带来的文化交流交往的广泛和频繁,大量的国外的文学作品包括诗歌被翻译介绍进来,而那一时期,又正值在中学大学读书,是一个如饥似渴阅读的时代。现在看也是一个观察和学习的时代。那时没有电子产品,所以读书是惟一的选择。《世界文学》、《译林》杂志、《外国文艺》以及《世界电影》《美术》《世界美术》以及后来创刊的《爱乐》等等,或订或买。是一个有些囫囵吞枣却营养过剩的青春期。受的影响当然也来自多方面。诗歌的影响也来自多方面。因在其他访谈中我讲到的比较充分。这里把诗人进一步缩减,女诗人中像白朗宁夫人、索德格朗、还有俄罗斯几位杰出的女诗人以及后来的美国女诗人狄金森、毕肖普、玛丽·奥利弗和近年渐渐译介较多的露易斯·格丽克等等,对我不同时段有不同程度的影响。当然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一直都在,它几乎是不分阶段的,您的眼光很准,《蓝色变奏》(二),或者还有更多。我自小喜读《古诗十九首》,《嵇康集》,当然李白、杜甫、王维、李商隐、李清照、苏轼、辛弃疾等等的诗、词更不必说。那是一种文化上的潜移默化,不知不觉间的养成。我生活于这种文化之中,是受益良多的一份子。而且随着时光的延长,这种影响越来越显现出来。有时候,也是读者点化的,比如,有人会说,《青衿》书名,不就是来自《诗经》吗?而《锦瑟》书名,也来自于李商隐。但一切又都不是刻意的。而是自然而然就想到写下的。这可能就是一种血脉的东西。
【你能够或者同时愿意拿出你最真诚的东西示人吗?】
钱报读书会:这部诗集特别打动我的一点,是真挚的情感,女性的那种柔情,也许会有非常多的女性读者,在诗中读到了自己,所以哪怕是很个人的诗,您表达的情感也是有普遍性的?
何向阳:当然是普遍性的。我的观点是,只要你是全部的诚恳,你是全部的真挚,那么你会获得最多的共鸣。在这一点,个人是与众人共通的。他们是接通的。因为感情上的真诚,是最容易与人连通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是到了文学中恰恰又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们很容易沉溺于词藻和修辞,而忘了这个。可能是认为它太简单了,也许是认为它不属于文学,其实是错的。最难的就是这个。一个诗人,你能够或者同时愿意拿出你最真诚的东西示人吗?而不是在那里起花腔、打圆场。这个起点很重要。
钱报读书会:当您在写诗的时候,会考虑读者吗,是与自我的对话还是与读者的对话,或许各个时期的诗歌不一样?
何向阳:我是那种写作时不太关注读者的诗人,我曾经接受过《文学报》的一个访谈,张莹莹的文章题目直接引用了我的诗句:诗,是与不存在的爱人的对话。因为我知道,与自己的对话,与自我灵魂的对话,即是与读者的对话。您明白我的意思吧。“我”自己与我的“读者”并不是隔裂的。我们不过是“我”与“你”的分身相加,或者这么理解,“我”与“你”是一体的,这个一体就是“我们”。有时候我想,诗人与自己对话的时刻是最真实的诗人自己的状态,一旦他(她)执意或者刻意要去和读者对话而写作时,可能会处在一个不自然的状态,也就是说,他(她)会删节掉一部分自己,而局部地向读者敞开。但愿这段话不被曲解为自我与读者是分离的。恰恰相反,他们是一体的。这个一体,取决于你(一个诗人)的全整、真实与自在。
钱报读书会:《蓝色变奏》这一组诗,您在不同时期都写了,从1986年写到九十年代,感觉跨越的时间挺长的,能说说这一组诗吗,读这组诗的时候,我仿佛有“琴声如诉“的感觉,深刻缠绵,像一个女性的生命乐章?
何向阳:很高兴您注意到《蓝色变奏》这一组诗,是的,从80年代写到90年代,现在看这组诗还是比较独立的。它好像没有什么所指性,但是它能指的是什么又很难一下子说明白。这可能就是诗的魔力吧。写它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二十多岁,好像正是“强说愁”的年纪。阅历不深,经验不足,前者指社会,后者指艺术,这只是大家一般的“以为”,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却往往“破戒”。最近又看了一遍《明亮的星》电影,济慈只活到了二十多岁,但他写出了《夜莺颂》。所以诗人的阅历与经验是难以用时间去度量的。他活在另一个时间中,甚至是另一重空间中。在那个多维的空间时间里,他(她)经历了大家一般没有经历到的事物的深度,正是这个深度成就了诗。我现在很难一句话几段话说清《蓝色变奏》想说明的内容,如果真要说明一下,那么,它就是一个生命在成长时遇到的东西,需要他(她)消化、吸收的东西,还有他(她)不断地向自我要能量的东西,她没有被任何命运击碎、拆解,而是站起来前行的那样一种“劲道”。这组诗,其实停顿多年后,近年又开始写,感谢罗振亚先生的评论,这组诗最初散见于80、90年代的《十月》、《诗刊》等,但到了前几年,它集中亮相于《芳草》杂志,同期还有罗振亚先生的一篇评论,其中的分析让我折服。2021年12月我收到芳草杂志社寄来的一个木制的奖牌,上写:第七届(2020-2021年)《芳草》诗歌双年十佳。很荣幸,除《上海文学》诗歌奖外,这是我得到的第二个诗歌奖。值得高兴的是,它奖给的对象正是我个人心仪的《蓝色变奏》,那对我何尝只是一组诗,它是一段难忘的心灵成长历程。
诗人何向阳。作者:郝米嘉
【那些情感浓烈的诗是青春期的见证】
钱报读书会:您最早写的一首诗还记得吗,有没有收录在《如初》里?这一时期的诗,选的数量仅次于最后一辑,这些诗的情感特别浓烈,有高歌有激越有低回有伤感,有种掏心窝子的感觉,人到中年后,如今的自己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回头看自己青春期写的诗歌,对那时的自己有什么话要说?
何向阳:最早的诗是初中写的。没有选入《如初》这部诗集。刚开始写的诗,或者就是这一部诗集中的第一辑,80年代的“似你所见”。的确是情感浓烈的,毕竟是自己的青春期。现在回望那时的我,还是觉得可爱可贵,为什么诗集叫《如初》,也是这个意思。那时的我的情感,好在经历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完全丢失。
钱报读书会:1985年,您才19岁,最早的诗是在郑州大学的校园里写下的吗,那时也被认为是中国诗歌氛围最好的年代,每个大学都有特别活跃的校园诗人,您是其中之一吧?那么对于诗人来说,当下的诗歌氛围如何,您能否对比一下两个时代的诗歌氛围?
何向阳:1985年,我上大二。这部诗集中的许多诗都是在校园中写下的。我们学校有一清潭诗社,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其时我们学校并没有一个清潭,但金水河却是穿校而过的,将校园分为北区、南区。那时各个大学里都有诗社的,而大学中的各种社团活动中,包括哲学、美学、电影等社团中,又属诗社最为活跃。记得当时出版有一本《中国女大学生诗选》还是《中国校园女诗人诗选》,书名我记不得了,我的诗选入其中,这还是正式出版的诗选,而自行印刷的诗选、诗报就更多了,从那时起,我的诗频繁出现在校园的报纸上,那个也是正式发行的,有时候,走在校园里,或者坐在食堂里吃饭,突然学校的广播响了,一女声或一男声,经常将我们发表在校报上的诗歌朗诵出来,校广播朗诵学生的诗歌是常有的事。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习惯。我的诗数次发表,数次被广播朗诵出来,还是很欢喜的。因为有几个诗友同时写诗,有一种比较或者较劲的意思。而我们油印的清潭诗报,则用于和其他高校交流。交流之后一定阶段还有一些刻印的省会大学生诗选类的册子出来,教我们诗歌的大学老师亲自写序。总之那时诗人间的交流是蛮多的。大家就是写,互相看。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一切都自然而然的。这样看,诗歌创作的空间还是蛮大的。现在的机会当然更多了,那时写诗的人好像基本集中在校园里,可能我在校园会有这样一种印象,而现在写诗的人并不集中于校园,而是散见于各个行业,更广阔了。起码对于生活的反映面获得了更广阔的空间。
钱报读书会:《一代》里看到曾经很昂扬的诗人,“我只知道忧郁不是生活”、还有《秘密》里,那种带着青涩的爱恋,你还是喜欢当初写下的那些诗吗?这或许是诗集名《如初》的意义?
何向阳:您很敏锐。我不能不说这个问题提得好。这是一个接着上一个问题的问题。《一代》《秘密》两首诗都写于1986年,那一年,我20岁。《一代》写于1986年的8月,《秘密》写于同年9月。但是两首诗的风格完全不一样,甚至是有点向两极的方向走。《一代》非常适合朗诵,“别收集眼泪/别收集初春苦艾叶尖上的露珠”,全诗一上来就有一种对话的情境,甚至有一种训导的口吻。当然是有感而发,但也是对自己的规训,诗中写下的种种诗人不满的状态,其实也是对当其时见到感到的一些状态的回应。这是一种有对话关系的诗,只是这种对话关系不是“我与你”的一对一的关系,而是一对多的“我与你们”的关系。是将“我”作为一个醒示者,而对作为醒示者对立面的麻木者的一种唤醒。这时候的诗,有些像讲道,它是要对方听进去,要对方改变什么的一种诗。而《秘密》不同,它不是高声叫喊的,不是唤醒对方的,“我把花瓣撒在/你的门口/躲在阴影里/为听你清晨开门/一声爱怜的叹息/为看你前倾地弯下身躯/捡拾我昨夜写下的/枯萎而曾经鲜亮的/诗句”,这完全是一种单纯的“我与你”的关系,“我”也不是一个在大庭广众中的叫喊的诗人,“我”写下的诗句也不具有训导的意义,而全诗笼罩在一种倾诉的私语氛围里,这种氛围呼应了诗的命名——《秘密》,它有点像秘语时刻的喃喃自语,却又是有诉说对象的,但这个对象又不同于《一代》中的那个对象。如果说《一代》带有某种广场性、朗诵性,那么,《秘密》则带有一种祈祷性。两者都是抒情,但的确抒情也是多种的,是不同的。您的问题很有带入感,让我梳理了一下1986年相差一个月的两首诗写下来时的完全不同的心境,当然和它们所呈现出的不同的诗风。诗人如我,我是喜欢当初的,哪怕它很幼稚。为什么?因为不可复制,当时的年华,当时的爱恋。较之当时而言,现在的一切即便有重写的部分,但已不可能全部重叠,“如初”的含义也许包含了这一层?
诗人沈苇(左二)、梁晓明(右一)、出版人曹元勇(左一)与何向阳在钱报读书会上。
【自然的,越自然越好】
钱报读书会:诗歌大多是对美好事物的吟诵,在您的笔下,有月色有雪花,有山楂树梅花梨树等等等等,诗人们免不了会为美好的事物留下诗句,比如山河湖海的大自然,风景风物中的花草树林这些,一般来说,哪些事物会触发到您的诗心,触动诗人的敏感神经?
何向阳:自然的。越自然越好。甚至是越简单越好。我一向回避复杂的事物,人工的事物。虽然诗歌也是一种人工,但它几乎是人工语文中最简单、最缩减的。您可以从我的诗看出来,我不想把语言弄得复杂,我的诗的排列也是简单的,有人分析它是“悬崖体”,我后来想,“悬崖体”的概言,倒不止于形式的极简,一行有时就是一个字,而是在于语言的节制。您想,在悬崖之上,只能挑选那最重要的最有表现力的最不累赘的,在艺术的悬崖上,一个诗人不能有太多辎重。你只能轻装前行。自然的花木,她们确实给了我太多。这里我要说声谢谢。她们给予我的,远多过我对她们的描述和赞颂。霍俊明曾在一篇题为《在一片苹果林中发现梨树》的评论中,评论我的第一部诗集《青衿》中的诗,他发现并论证了诗庥中的花草果木,的确,我原来并没有想过这一层,所以他一说,有点惊醒梦中人的意思。可见,我并不是自觉的自然写作者,而自然而然呈现出的写作本来,可能才是真正自然的。以自然之心对应于自然之物,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
钱报读书会:《犹在镜中》让我想起叶芝的诗,是诗人的自我观照的一辑吧?就像那首《流年》,诗人似乎开始变得淡定,诗歌的律动也慢一点了,像一本书打开,又合上,女性的温情和柔软多了。
何向阳:《犹在镜中》一辑的确是一种自我的观照,也可以说是一种内观。前者的《似你所见》是对于外相或者物像的了解认识,而这一辑则反观于内。所以《蓝色变奏》占了大量篇幅,而《从前》写的是时间,《远方》写空间,《流年》又回到时间,但《流年》与《从前》相比,已不再是一个具体的过去的时间,而是一个更加模糊的时间,它不是一段流逝的时间,而是时间中的我们没有把握住应该把握住的,我们任其流逝任其错过,我们错失的那个时间。它是一种遗憾,一种省思,这一辑中的诗歌问句很多,说明当其时是有疑问的,那首《疑问》证明了这一点,一首诗里出现了7个“谁”,这在我的诗中也是特别的。那是在镜中特别需要确认自我的阶段。
钱报读书会:那么《提灯而行》是一种黑夜中行进的探索,这是诗人从青年走向中年的十年,我很喜欢这些简短的诗句——“此时/这样的夜/一些人老/一些人生/另些人获得/永寂“,为什么入选的诗是最少的,只有11首?这十年是否诗歌路上有所停顿?
何向阳:《提灯而行》一辑当然是从青年到中年的过渡,探索的路又回到了外部,那个镜前自照的人,终于迈出了一步,她想变成一个行动者,而不只限于一个思想者。当然这一步的走出是在内观之后。它是内观的一种成果显现。这十年非常重要,它的重要在于它在感悟中获得的东西必得有一个呈现,于是我们虽仍然看到在这一辑和第四辑中出现的7个《谁》,好像就是对《疑问》一诗的对应式的回答,但这回答又是没有答案的,就连那诗题都是一个对于主语的疑问。您引用的诗句在《永生》里,它抵达了前一辑没有达到的地方——达观。从内观到达观,这是一个跳跃。《永生》写的是时间,时间的没有终始。其实,《歌者》《忠贞》写的都是时间,《歌者》写的是人的从婴儿到老年的阶段性的人生时间,《忠贞》则写了两个人在无限时间中的相识相知,是海枯石烂的另一种语辞表现。这一辑中的《究竟》与《对面》,好像都发表于《作家》杂志。《究竟》写时空相隔却爱情不灭的神交,而《对面》则写的是人与人对面而坐,却无法阻拦时光流走的遗憾,所以有“如果逆着时光/前行”的句子,仿佛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痴心。这一辑的诗只选了11首,缘于这一阶段写得不多,可供挑选的少。它的整体风貌是淡泊的,但也会有一些疯狂的句子出现,比如:那枚无法消化的戒指/卡在了盲肠里。当然,即便是艺术在黑暗中摸索的阶段,这样的句子并不多,但它的偶发性出现,似乎也在谕示着下一阶段的变化。
钱报读书会:最后一辑《是身如焰》的诗作入选数量是最多的,也最接近现在,是中年后写的诗,相比早期的波涛汹涌,这个时期,我们读到的诗风格不一样了,分行也越来越短,有种个体情感融汇于万物之中的迹象,感觉您最好的诗出在这个时期?这十年您想要写出的理想的诗是什么样的?您最近给一个公众号朗读了自己的诗《低语》,几百诗中为什么会选这一首呢?
何向阳:诗集的第四部分《是身如焰》,诗作入选量大约是85首,全书170首,85首的话,占比一半,最近十年的创作到了一个喷发期。诗风的确有所变化,可以说是变化很大,它从激流的状态走到了一个平缓期,但到了这个阶段,似乎平缓又无法容纳,而到了一个再次回归激流的状态,我很享受这个状态,这几乎是一种创作的心流状态。首先这一辑中我探讨的世界的边界更大了,当然也有如《失眠》的个体性的体验,但即便是个体性的体验中,诗中也加了许多冒险的东西,比如:将灯光拍亮/奶茶打翻,比如:推窗跃马/骑上长风/狂奔于/黑夜的荒原。还有《良辰》,完全也是一反良辰的写法,人的行动感出来了,而且血脉喷张,一发而不可收。这从《同路》《重逢》诗中都可看出,那种英雄气似又续接了青春。这就是《如初》吧。至于《低语》,它可能更偏向一种沉思状态,是对生活日常观察的结果,但又不终结于日常生活,它仍向往着跳脱出去,到一个更宏大更高远的境界,虽然它是从低处出发从细处落笔。
人物简介: 何向阳,诗人,学者,作家。出版有诗集《青衿》《锦瑟》《刹那》《如初》,散文集《思远道》《梦与马》《肩上是风》《被选中的人》《无尽山河》,长篇散文《自巴颜喀拉》《镜中水未逝》《万古丹山》《澡雪春秋》,理论集《朝圣的故事或在路上》《夏娃备案》《立虹为记》《彼黍》《似你所见》,专著《人格论》等。作品被译为英、意、俄、韩、西班牙文。获鲁迅文学奖、冯牧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上海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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